Cookierain

沒有主動見家萱的衝動，儘管我的教室與她的教室距離不遠。
下課時間我將自己的屁股黏在椅子上，佯裝睡覺，為的只是杜絕一切問候。
可惜我不能躲的時刻，是那個撞見她們的時間地點。
刻意等到人潮散去的時刻回家，卻還是撞見在那一隅臉色沉重的家萱和嘉樺學姊。
怎麼每次都是這樣呢? 沒有預警的碰見，然後不知所措，特別現在的我變成了當事人。
「嘉樺，愛情在妳眼裡，該是什麼樣子?」家萱咬著感情，好像正要實踐她對我說過的話，她要提分手。
「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有共同努力的目標吧! 怎麼了嗎? 感覺得出妳有話說不出口。」嘉樺學姊伸出手想一如往常撫摸家萱的髮，卻被家萱刻意的躲掉了。
往昔的溫柔在空中冷卻，嘉樺學姊開始感到不安，卻依舊善解人意。
「妳好像沒躲過我的手喔? 印象中只有我們冷戰的時候妳才會躲開我的觸碰，但是明明我們沒有吵架阿! 還是，因為馥甄?」嘉樺學姊的猜測一針見血，問句裡含著肯定卻又不願相信。然而卻在看見家萱的撇過頭去輕微點頭而明朗。
「我好像很笨喔! 妳和馥甄的感情越來越好，我們的電話頻率從每天到三天一次，妳給我的微笑和主動牽握也漸漸沒有了，我早該猜到啦! 但是就算我早知道了又如何呢? 我避免得了妳的心慢慢飄離我身上嗎? 不行阿! 所以，這是我們的結局了吧?」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見嘉樺學姊說出她的想法時，我的眼眶泛了淚水。
如果不是我，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吧!
一向體貼的嘉樺學姊就連這一刻也沒有一絲苛責，只是一味的說著自己的不細心。
這樣的愛，我真的做得到嗎? 我又有辦法代替她給家萱完整的幸福嗎?
在這瞬間，我遲疑了。
「馥甄對妳很好吧! 因為妳的笑容真的變多了，和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一樣多…妳知道嗎? 我最怕面對的事就是明明知道妳不愛我卻還是接受妳佯裝出來的愛戀而竊竊自喜，我不該再繼續騙自己了，是嗎? 妳想離開，對不對?」一閃而過的是嘉樺學姊的難過，受傷的感情，無意間傾瀉，在我這個介入的人心中劃下一道心疼的傷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妳的…」低著頭，是愧於面對，還是害怕自己心軟?
「我沒有怪妳啊?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愛情從來就沒有誰對誰錯，愛上別人也不是你可以控制的不是嗎? 或許是我忽略了妳的感受吧! 只是一味的給予想要給妳的一切，卻從來沒有問過妳想不想要我這樣愛妳的方式，所以我不會怪妳的。或許命中註定我們兩個只能走到這邊了，說再見的時候如果到了就該不吝嗇地說，對不對?」嘉樺學姊的手搭上家萱的肩膀，右手捧起她的下巴，她早就注意到她的淚，於是溫柔的用拇指擦拭
「以前這個時候我一定會擁妳入懷，讓妳在我的擁抱裡找到堅持的力量，但是現在我們的關係不一樣了，這個工作不是我的，我所能給妳的就只能這麼多了…」罪惡感在我心中蔓延，如果不是我嘉樺學姊的臉色就不會蒙上一層灰了吧! 就算他偽裝得再怎麼好，還是看得出來強大的失落感與心痛…
「家萱，別哭，妳要高興啊! 妳找到一個可以給妳妳想要的人妳應該高興的啊! 妳不需要為我擔心，我會過得很好的，說不定我也會找個一個更適合我的人嘛! 放心，我會沒事的…Everything is gonna be alright，我們相愛過對我來說就是這世界上最值得我回憶的事了，知道嗎? 好了，天黑了，回家吧!」放開家萱，嘉樺學姊逕自走向腳踏車，替自己以及家萱的車牽出來。
家萱擦乾自己的淚水，走過去，她記起嘉樺喜歡看她笑的樣子，於是她努力堆出一個笑給她，就算看來是僵硬的。
「跨上車，繼續妳的旅程吧! 我會一直在這裡看顧妳的。如果馥甄對妳不好或者是有什麼不能跟情人說的話都可以告訴我，不要因此覺得對不起我而拒我於千里之外，好嗎?」原本止瀉的淚水又滿溢，嘉樺學姊是個好人，卻被我狠狠奪走愛情。
「最後，能不能像以前一樣看著我的眼?」家萱激動得點著頭，淚水因此被拋出頰邊。
望進嘉樺學姊的眼，在彷彿確定了什麼之後，她笑了。
「好了，回家吧! 路上小心…」就好像是驅逐令一般，家萱乖乖的跨上車，頭也不回地騎走…
或許她是知道回頭只會讓嘉樺學姊更不捨，所以選擇給她最後的溫柔
也或許是不想看到嘉樺學姊不想讓她看到的脆弱，所以成全了她最後的心願
逐漸遠去的背影倒映在嘉樺學姊的眼裡，逐漸模糊，一滴淚水迅速滑落，它知道它的主人並不想被發現自己內心的空洞，於是用自己的方式讓她保持最後的尊嚴
「家萱，至少最後我知道妳眼裡只有我一個人，那就夠了。要幸福喔! 就算，不是我給的…」灰色的心情籠罩著她，喃喃自語著。

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約在和家萱開始交往的那個河濱公園
這一次我知道我是絕對不能退縮的，傷害已經造成了，要讓傷口迅速復原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就算再怎麼猶豫，也不能躲回自己的殼了，面對這段感情，我已有了責任。
晚上的河濱公園沒有人，於是輕易的看到佇足在某一盞路燈下的人影
「抱歉，這麼晚約妳出來，我只是想跟妳談談家萱…」在我走近嘉樺學姊時，她這麼說
「不會，反正我家離這邊也不遠…」宛如傍晚時的家萱，面對嘉樺學姊時我說不出話
「我約妳出來不是想要責備妳，妳可以不用那麼緊張，相對的，有一部分的我想要謝謝妳」聽到嘉樺學姊說謝謝讓我很驚訝，為什麼?
「我很愛家萱，真的很愛，但是和她在一起我是很有壓力的。我一直給予我想要給她的，我也以為這樣就夠了，她一定也喜歡我這樣待她。她想要的東西我都盡量買給她，她想見我我就立刻騎車到她家，只要是她希望我做的，只要她開口，我就會去做。但是現在想想，那樣就是她想要的嗎? 妳知道嗎? 她是一個不喜歡說的人，她希望自己的情人能夠自己去懂得她想要的是什麼，偏偏我做不到這樣的程度…」一抹苦笑終於出現在她的臉上，她並非外表那麼堅強，只是藏得太好了，好到似乎連她自己也忽略。
「我知道，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夠給她什麼，不過我會去摸索。」
「那就好，把家萱交給妳，我想我可以放心…」
「學姊，妳，不怪我?」我是介入妳愛情的第三者，為什麼不怪我?
「如果是我留不住自己愛的人，那我又有什麼立場怪人呢? 是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想法，所以她才會愛上一個可以給她她想要的人，我能怪什麼呢? 所以我不會怪妳的，我說啦! 有一部份的我是謝謝妳的。」拍著我的臂膀，這是給予力量並且支持的意思，我懂，但就是心疼…
「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不要奪走我對家萱最後的溫柔，好不好?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而且是會讓她高興的事，讓我成全妳們，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拜託…」懇切的要求，讓我不捨再多說什麼，再說，只會讓她碰觸到自己刻意忽略的傷口…
我一向是張小嫻的書迷，曾經在她書上看過這樣的一句話，我想起，所以我不再多說…
「什麼是世上最美好的愛? 最美好的愛，是成全…用我的遺憾，成全妳去尋找妳的幸福…」
這是學姐最後給予的溫柔，我不該奪走。
「那，妳會過得快樂嗎?」抬起頭，想看見在她眼裡的堅定
「我會啊! 和家萱在一起的那些回憶會一直在我的心裡repeat，我怎麼會不快樂呢? 倒是妳，如果哪一天我看到她不開心我會去扁妳喔! 答應我，妳們要快樂…我把家萱，交給妳了。」像姐姐般，她搭著我的肩，已經走到這裡了，就必須繼續走下去，是吧!
「我會的，我會連同妳的份，一起給予她幸福的。」點著頭，說不哭不哭，卻還是哭了
「家萱，該出來了吧!」放遠的眼光在我後面，下意識的回過頭去，家萱果然在我後面，和我一樣，哭了。
「妳們兩個真的很愛哭耶! 受不了。來，我把家萱交給妳了，要讓我看到結果喔!」拉著我過去，像教堂裡年邁的父親終於將自己女兒的手放在她未來的寄託一般，並且對寄託耳提面命著：一切，就拜託妳了。
「我會的，我會的…」當著嘉樺學姊的面，我緊緊牽著家萱的手，我要讓她知道，我是真的會連同她的愛，一起愛著家萱。
「那，我該走了，我出來太久了，妳們兩個，擦乾眼淚，也該回家囉!」嘉樺學姊還是笑著，就算那抹笑容是真的很牽強，也沒有人願意戳破。
愛情，總是這樣，人來，又人往。
如果給予不了那個人想要的，就必須要有將位置讓出來的心理準備。
我沒有做好介入的心理準備，卻已經介入。
她也沒有做好讓出位置的心理準備，卻在短時間裡建立。
我們總在跟時間賽跑，也在時間的流動下學習長大、學習放手，學習擁有。
承諾既然說出了口，那就必須去完成…
所以嘉樺學姊，妳放心，真的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好家萱的。
望著嘉樺學姊的背影，那曾經是那麼有活力，卻在放手的時候沒了生氣，如同葉子支撐不了風的吹拂般，搖搖欲墜。
想要衝上前去給她一個鼓勵甚至是承諾，但是一切都是多餘的了。
放開的手或許空蕩，或許冰冷，擁有的卻是心安理得，卻是海闊天空…
我握緊家萱的手「我送妳回家吧!」擦乾淚水，我遞給她一個微笑。
嘉樺學姊，妳懂的，是吧!